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是“人之初”。际此一瞬间……是空白、荏弱、软性的脱节。英雄的失策,美人的失贞,往往在此一瞬片刻。是意识和潜意识界线模糊的一瞬、身不由己的片刻。然而高妙的战略,奇美的灵感,也往往出此将醒未醒的刹那之间。那是梦的残象犹存……是历千年之经验而形成的微观智慧,冥潜于灵性的最深层次,偶尔升上来,必是大有作为。……若有神助,其实是人的自助。 ——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昨天我和她坐在街头的喷泉边,五月的天气已很热了,刚买来的一袋樱桃也不好吃,我们抽着烟,“应该少抽烟才对”。满街的人来来往往,她信口叹问:“生命是什么呵”,我脱口答道:"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道如何是好。” ——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怨恨之深,无不来自恩情之切。怨恨几分,且去仔细映对,正是昔日的恩情,一分补差补缺。
如此才知本是没有怨恨可言的,皆因原先的恩情历历可指,在历历可指中一片模糊,酸风苦雨交加,街角小电影院中旧片子丝的你死我活。 ——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当一个人历尽恩仇爱怨之后,重新守身如玉,反过来宁为玉全毋为瓦碎,而且痛悟修辞学,即用适当的少量的字,去调理烟尘陡乱的大量人间事——古时候的男人是这样遣度自己的晚年的,他们虽说我躬不悦,遑恤我后,却又知优哉游哉聊以卒岁,总之他们是很善于写作的,一个字一个字地救出自己。救出之后,才平平死去。还有墓志铭,不用一个爱字不用一个恨字,照样阐明了毕生经历,他们真是十分善于协作的。 ——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往过去看,一代比一代多情;往未来看,一代比一代无情。多情可以多到没涯际,无情则有限,无情而已。 从多情而转向无情就这样转了,从无情而转向多情是……以单个的人来看,没有从无情者变为多情者的,果子一烂,就此烂下去。 —— 木心《琼美卡随想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