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才有夹沙肉,乃以肥多瘦少的带皮臀尖肉整块煮至六七成熟,捞出,稍凉后,切成厚二三分的大片,两片之间皮肉不切通,中夹洗沙(豆沙),上笼蒸火巴。这道菜是放糖的,很甜。肥肉已经脱了油(豆沙最能吸油),吃起来不腻。但也不能多吃,我只能来两片。 —— 汪曾祺《五味》
火腿月饼。昆明吉庆祥火腿月饼天下第一。因为用的是“云腿”(宣威火腿),做工也讲究。过去四个月饼一斤,按老秤说是四两一个,称为“四两坨”。前几年有人从昆明给我带了两盒“四两坨”来,还能保持当年的质量。 —— 汪曾祺《五味》
豌豆的嫩头,我的家乡(高邮)叫豌豆头,但将“豌”字读“安”。云南叫豌豆尖,四川叫豌豆颠。我的家乡一般都是油盐炒食。云南、四川加在汤面上面,叫做“飘”或“青”。不要加豌豆苗,叫“免飘”;“多青重红”则是多要豌豆苗和辣椒。吃毛肚火锅,在涮了各种荤料后,浓汤之中推进一大盘豌豆颠,美不可言。 —— 汪曾祺《五味》
我写这篇随笔,用意是很清楚的。
第一,我希望年轻人多积累一点生活知识。古人说诗的作用: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还可以多识于草木虫鱼之名。这最后一点似乎和前面几点不能相提并论,其实这是很重要的。草木虫鱼,多是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对于草木虫鱼有兴趣,说明对人也有广泛的兴趣。
第二,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尝尝,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莴笋,其实原来都是外国菜。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是都很爱吃了么?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儿来了。 —— 汪曾祺《五味》
茶可入馔,制为食品。杭州有龙井虾仁,想不恶。裘盛戎曾用龙井茶包饺子,可谓别出心裁。日本有茶粥。《俳人的食物》说俳人小聚,食物极简单,但“惟茶粥”一品,万不可少。茶粥是啥样的呢?我曾用粗茶叶煎汁,加大米熬粥,自以为这便是“茶粥”了。有一阵子,我每天早起喝我所发明的茶粥,自以为很好喝。四川的樟茶鸭子乃以柏树枝、樟树叶及茶叶为熏料,吃起来有茶香而无茶味。曾吃过一块龙井茶心的巧克力,这简直是恶作剧!用上海人的话说:巧克力与龙井茶实在完全“弗搭界” —— 汪曾祺《五味》
我是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的。 活着多好啊。我写这些文字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 江青一辈子只说过一句正确的话:“小萝卜去皮,真是煞风景!” 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因为一个大人物年轻时常爱吃而出名。这位大人物后来还去吃过,说了一句话:“火宫殿的臭豆腐还是好吃。”文革中火宫殿的影壁上就出现了两行大字:最高指示:火宫殿的臭豆腐还是好吃。 —— 汪曾祺《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