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近看是对的,远看却不对。用低浅的眼光,从世俗习惯上看,办教育,制作品,实实在在的事业,当然比做和尚有功于世,远看,用高远的眼光,从人生根本上看,宗教的崇高伟大,远在教育之上。——但在这里须加重要声明:一般所谓佛教,千百年来早已歪曲化而失却真正佛教的本意。一般佛寺里的和尚,其实是另一种奇怪的人,与真正佛教毫无关系。因此世人对佛教的误解,越弄越深。和尚大都以念经念佛做道场为营业。居士大都想拿佞佛来换得世间名利恭敬,甚或来生福报。还有一般恋爱失败,经济破产,作恶犯罪的人,走投无路,遁入空门,以佛门为避难所。于是乎,未曾认明佛教真相的人,就排斥佛教,指为消极、迷信,而非打倒不可。歪曲的佛教应该打倒;但真正的佛教,崇高伟大,胜于一切。 —— 丰子恺《给我的孩子们》
在音乐史上,贝多芬是继海顿、莫扎特之后,作古典音乐与浪漫音乐的桥梁的,他在音乐史上不但占有重要的地位,其辛酸的全生涯亦常使人感动。他在一切音乐家中最为孤独,他用傲岸的气质与绝大的自负心来同世界见面。他反对仅仅讨人欢喜的艺术,与女性气的趣味,而耽其冥想于音乐的最深的世界中。请看他的强力的容貌,即可认识其为英雄。 —— 丰子恺《丰子恺谈音乐》
我仿佛看见这世间有一个极大而极复杂的网,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都被牢结在这网中,所以我想把握某一种事物的时候,总要牵动无数的线,带出无数的别的事物来,使得本物不能孤独地明晰地显现在我的眼前,因之永远不能看见世界的真相,大娘舅在大世界里,只将其与“钱”相结的一根线剪断,已能得到满足而归来。所以我想找一把快剪刀,把这个网尽行剪破,然后来认识这世界的真相。 —— 丰子恺《丰子恺散文》
然人类中也有几个能胜任百年的或千古的寿命的人。那是“大人格”,“大人生”。他们能不为“渐”所迷,不为造物所欺,而收缩无限的时间并空间于方寸的心中。故佛家能纳须弥于芥子。中国古诗人(白居易)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英国诗人(Blake)也说:“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 —— 丰子恺《丰子恺散文》
“儿童对图画富有兴味,而拙于技术。因此儿童描绘物象,往往不真实,甚至错误。西方的教育论认为这是符合生物进化论的,因该听他们按照本能而作画,不可加以干涉。这是错误的图画教育论……” —— 丰子恺《缘缘堂随笔》
两人冲突的主要原因,在于一个是过激的、狂热的、南方人一般的荷兰人;一个是冷静的、严格的、意志的、北方人一般的法兰西人。一切破坏由于二人的相反的性格的固执和冲突而来。梵高是一个能伸能屈的好汉,感情发作的时候用狂暴的手段,然而不久又立刻反省,复旧。高更的性格就与他不同,他是共和党的新闻记者的儿子,具有遗传的市民观念。无论何种灵异的熏染,不能动摇他的意志。他是一个自觉的艺术家又聪明的鉴赏家。为了把持自己的善,他对于自己以外的事全不顾虑。他的本质是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 —— 丰子恺《梵高生活》
贝多芬的伟大,决不在于仅为一音乐家。他有人生的苦闷,与确凿的美丽的灵魂。他是心的英雄,他的音乐,实在是这英雄心的表现。在莫扎特,音乐是音的建筑,其存在的意义仅在于音乐美。至于贝多芬,则音乐是他的伟大的灵魂的表征,故更有光辉。即莫扎特的音乐是感觉的艺术,贝多芬的音乐则是灵魂的艺术。 —— 丰子恺《丰子恺谈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