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得男人爱的并不是美人,我们该防备的倒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见了有名的美人,我们只能仰慕她,不敢爱她。我们这种未老先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知道没有希望,决不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她的美貌增进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仿佛是危险信号,使我们胆怯,懦怯,不敢接近。要是我们爱她,我们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反过来,我们碰见普通女人,至多觉得她长得还不讨厌,来往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 —— 钱钟书《人·兽·鬼》
这世界既是全能至善的上帝造的,何以又有恶魔那般猖狂?”原来上帝只是发善心时的魔鬼,肯把旁的东西给我们吃,而魔鬼也就是没好气时的上帝,要把我们去喂旁的东西。他们不是两个对峙的势力,是一个势力的两个方面,两种名称,好比疯子一名天才,强盗就是好汉,情人又叫冤家。 —— 钱钟书《人·兽·鬼》
恋爱里的确有‘心理距离’,所以西洋的爱神专射冷 箭。射箭当然需要适当的距离,红心太逼近了箭射不出,太远隔了箭射不到;地位悬殊的人固然不易相爱,而血统关系太亲密的人也不易相爱。不过这距离不仅在心理方面。各位有这个经验么?有时一个女人远看很美,颇为可爱,走近了细瞧,才知道全是假的,长得既不好 看,而且化妆的原料欠讲究,化妆的技巧也没到家。这种娘儿们打的什么主意,我真想不出。花那么多的心思和工夫来打扮,结果只能站在十码以外供人远眺!是否希望男人老远的 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们,到走近看明了真相,后悔无及,只有将错就错,爱她们到底? —— 钱钟书《人·兽·鬼》
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忍受着许多痛苦。我们它来,希望它留,希望它再来--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在我们追求和等候的时候,生命又不知不觉地偷度过去。 ——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 人生边上的边上 石语》
上帝要惩罚人类,有时来一个荒年,有时来一次瘟疫或者战争,有时产生一个到的家,抱有高尚得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 ——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 人生边上的边上 石语》
讲到有用,大概可分两种。第一种是废物利用,譬如牛粪可当柴烧,又像陶侃所谓竹头木屑届游泳。第二种是必需日用,譬如我们对于牙刷、毛厕之类,大有王子猷看竹“不可一日无此君”之想。天下事物用途如此之多,偏有文人还顶着无用的徽号,对着竹头、木屑、牙刷、毛厕,自叹不如,你说可怜不可怜? ——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 人生边上的边上 石语》
只有人生边上的随笔、热恋时的情书等等,那才是老老实实、痛痛快快的一偏之见。世界太广漠了,我们圆睁两眼,平视正视,视野还是偏狭得可怜,狗注视着肉骨头时,何尝顾到旁边还有狗呢?至于通常所谓偏见,只好比打靶的瞄准,用一只眼来看。但是,也有人以为这倒是瞄中事物红心的看法。 —— 钱钟书《写在人生边上 人生边上的边上 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