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您要来我们这儿讲学的事情,无论是在学历上和著作上,都不能通过的。在“曾获何种荣誉”一栏里,我也没有办法为您填上什么。您那个时候还没有诺贝尔、普利策、巴林根等等奖金,也不时兴颁赠什么荣誉博士学位。您的外文起码得很,根本不可能去国外讲学,或者出席国际笔会之类的大场面。桂冠呢,您那时候倒是有的,可惜您无缘一戴。 —— 余光中《一无所有,却拥有一切》
我要说明,我们这儿的文化机构,虽然也在提倡所谓文艺,事实上心里是更重视科学的。举个例,我们这儿的文学教授们,只有在“长期发展科学”的名义下,才能申请到文学研究的津贴;好像雕虫末技的文学,要沾上科学之光,才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您不是研究太空或电子的科学家,因此这儿对您的申请,坦白地说,并不那样感兴趣。我们是一个讲究学历和资格的民族:在科举的时代,讲究的是进士,在科学的时代,讲究的是博士。所以当那些审查委员们在“学历”一栏下,发现您只有中学程度,在“通晓语文”一栏中,只见您“拉丁文稍解,希腊文不通”的时候,他们就面有难色了。 —— 余光中《一无所有,却拥有一切》
您的学历表也未免太寒碜了一点;要是您当日也曾去牛津或者剑桥什么的注上一册,情形就不同了。当时我还为您一再辩护,说您虽然没上过大学,全世界还没有一家大学敢说不开您一课。那些审查委员听了我的话,毫不动容,连眉毛也不抬一根,只说:“那不相干。我们只照规章办事。既然交不出文凭,就免谈了。”
后来我灵机一动,想到您的作品,就把您的四十部大著,一股脑儿交了上去。隔了好久,又给一股脑儿退了回来,理由是“不获通过”。我立刻打了一个电话去,发现那些审查委员还没散会,便亲自赶去那官署向他们请教。 —— 余光中《一无所有,却拥有一切》
《冰姑,雪姨》当然也是咏物诗,但又是环保诗,却用童歌来发言。环保虽是全球化现象,国际问题,但是入诗却不妨带有民族感性,所以我在诗末把雪带进了我们二十四节气的“小雪”与“大雪”,提醒这水家的白肤美人别忘了神农的期待。不料此诗发表不久,大陆竟遭遇雪灾。我存笑我说:“谁教你一心盼下大雪呢?”可见环保已成今日人类的至上至急要务:诗人要反省现实,不能只限于传统的社会意识了,同时,也不应忽略在“人道主义”之上还应有更博大的“众生一体”。地球上每一种生物的灭绝,都是人类罔顾生态盲目开发的恶果,这毒苹果终究会轮到人自己来吞。 —— 余光中《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