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我们比较容易看到的是人的外在态度变化,因此我们倾向于把它描述成一道从激烈到缓和、从不满到怡然、从有事到没事、宛如多普勒效应般愈远去愈低频喑哑的轨迹,不容易察觉其中的质变。事实上,质变的进行往往是深刻的而且激进的,人察觉出自己(被迫)变成不同的人,丢下自己最不愿丢下的东西,把某一个珍贵的希望判定为不可能,乃至于对思索守护一生的价值信念有了不一样的甚至是完全背反的现实体认,这怎么可能都很平静... —— 唐诺《尽头》
时间太多,没事可做,那怎么办呢?人还能做些什么好?——这通常就是大游戏时间的到来,只剩游戏,或者说把一切全化为游戏。 那样一种只唱歌跳舞,只无休止游戏的世界,生命终究是“无效”的,时间中止或至少不前行不变化,永恒如同一天,生命完全化入其中,人无从再建造什么完成什么,从而没有了好奇和愿望,也不再被“需要”,自由变得平坦单调,不能拿来多做些什么 我始终是不相信的。 —— 唐诺《尽头》
人不断困于走马看花的当下,生命经验支离破碎,没有什么事物是有头有尾的,由于缺乏稍稍完整的世界图像,人很难祛除某种迷失感,永远像活在一个太大的、陌生的、看不到边界摸不清规则的世界,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想,不晓得最坏的结果、最无可弥补的损失究竟伊于胡底,这才一直是人最深的恐惧之一。 —— 唐诺《尽头》
人类历史,也许很疯狂甚至很恶毒,但最终并不浪漫不冒险,根本上仍是平庸的(希特勒、斯大林都只是平庸的人),很多超过的东西对它而言是“多余”的,包括人,包括视野、主张和梦想。 博尔赫斯称此为“疲惫的历史引力”,负责把整个世界总的拉回来。现实世界有一个堪称稳定到近乎透明的真相,一个顽强的根本性基础,一块“大地”,由全体活着的人所构成并决定。 —— 唐诺《尽头》
自由主义的最最基本信念之一,便在于我们肯正视风险、忍受风险,并坚持风险的存在恰恰是自由的拥有及其必要代价,你抉择,相应的便承荷其后果及其道德责任。这不只因为在自由主义者的价值权衡序列之中,自由的位阶远高于某种程度的危险威吓,更是因为我们不心存侥幸地真实认识到,人的生命暴露在未知、不乏机运和敌意的广大世界之中,风险是不可能完全清理殆尽的,更多时候,你只是在有危险的自由世界和完全封闭的、提前绝望的“安全”幻觉之中做抉择而已。生活,常常给我们的并不是答案,更多是可能性。 —— 唐诺《阅读的故事》
今天,读书大体上仍被设定是一件自明的好事,读书的念头仍被当成是生命中起劲的善念,在我们日子过着过着的漫漫人生之中,想开始读读书的念头总会不吝惜袭来个几回,且次数极可能还不少于春意灿烂、突然想谈他个恋爱的次数。 —— 唐诺《阅读的故事》
我只记得,我直觉地不想选用和“阅读”一事距离太近的好书,文论的,议论的,我直觉地希望是一部小说,我感觉某种空间是我需要的;还有,有些具体的、独特的、有经验材料细节的东西也是我需要的,我不得不依赖并诉诸某种程度的想像,好对抗我对阅读一事根本困境的思维空白,而想像,是活在实体世界里的。 —— 唐诺《阅读的故事》
我们每个人这辈子对"陌生"这件事其实都是有足够经验的,不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可怕事情,我们也都成功克服过它而且活下来,方式很简单,深呼吸,杵原地不落跑,面带微笑,逢人和善地点头致意,并假装没事般专注想着那个侮辱过台湾的英国威士忌系列广告词keep walking ,让时间去料理它,让时间如炉火般把生的煨成熟的。
也请记得,每一次陌生,不都代表你人生的一次扩展吗? —— 唐诺《阅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