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第三天,他们已经在家里杀死了太多螃蟹,佩拉约不得不穿过被水淹没的院子把死螃蟹扔到海里去。刚出生的孩子整夜都在发烧,大家觉得这和死螃蟹的恶臭有关系。从星期二开始,这个世界就一直凄凄切切的。天空和大海全都灰蒙蒙的,海滩上的沙子在三月里还像燃烧的灰烬一样闪闪发光,现在则变成了混着腐臭海产的烂泥汤。佩拉约扔完螃蟹回来,在中午惨淡的阳光下,费了好大劲儿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在他家院子那头动来动去,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走到很近的地方才发现那是个老人,脸朝下趴在烂泥里,不管怎么使劲也站不起来,碍事的是他那对巨大的翅膀。 —— 马尔克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
这是发生在达连的圣马利亚港被蚁群吞噬之前很久的事了,但山冈上那座陵墓依旧完好无损,遮阴的龙口花直直向上,睡在大西洋的风中,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给他带去满满一汽车的玫瑰花,我的心也会因怜惜他的美德而隐隐作痛,但接下来,我会把耳朵贴在墓碑上,听他在那口已经破烂不堪的大箱子的碎片中哭泣,如果他又死了,我会再让他活过来,这个惩罚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只要我活着,他就得在坟墓里活下去,也就是说,永远。 —— 马尔克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
然而,天使不但度过了难挨的冬天,到了太阳开始露面的日子,他甚至好了起来。一连好多天,他躺在院子尽头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到了十二月初,他的两只翅膀上长出了羽毛,又大又硬,就是那种又老又丑的大鸟的羽毛,倒像是又遭遇了一场横祸。但他肯定知道这些变化的原因,因为他非常小心不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不让人听见自己偶尔在星光下唱水手的歌。一天上午,埃莉森达正在厨房里切洋葱准备做午饭,一阵风从海上吹了进来。她从窗户探出头去,吃惊地看见天使试图飞起来。他动作笨拙,趾甲在菜园里刨出了一道深沟,难看的翅膀在阳光中滑行,在空气里找不到依托,差点儿撞翻畜棚。但他终究飞了起来。 —— 马尔克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
我对他说,虽然我爸爸还没死,但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他哈哈大笑,笑得比之前中毒的时候还厉害,然后问我平常都做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活着,因为别的事都没意义。 —— 马尔克斯《世上最美的溺水者》
他被惊惶啃噬着,便到他母亲本狄西温·阿尔华拉多的私邸去找她,在那儿的院子里可以在罗望子树的舒适的荫凉里透透气,母亲跟他并排坐在自己的旧摇椅里呼吸着凉风,她虽然年迈体衰,却充满着精神上的力量,她在用玉米粒喂那些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母鸡和孔雀。 —— 马尔克斯《族长的没落》
但我们是完全从另一个方面看见生活的,我的将军,我们是从备受压迫的方面、从我们的苦难和我们的忧虑的无尽岁月的内部看见的,是透过您的无尽的秋天黄叶脱落的年复一年里看见的,虽然在您的秋天里我们依然活着,我们的不幸依然是不幸,而瞬间的幸福依然是幸福,我们知道我们的爱感染着死亡的病毒,然而它是真正的爱、一爱到底,我的将军! —— 马尔克斯《族长的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