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这辈子对"陌生"这件事其实都是有足够经验的,不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可怕事情,我们也都成功克服过它而且活下来,方式很简单,深呼吸,杵原地不落跑,面带微笑,逢人和善地点头致意,并假装没事般专注想着那个侮辱过台湾的英国威士忌系列广告词keep walking ,让时间去料理它,让时间如炉火般把生的煨成熟的。
也请记得,每一次陌生,不都代表你人生的一次扩展吗? —— 唐诺《阅读的故事》
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由困惑开始,但并非仰靠答案而完成,更绝不是按着一问一答的机械方式来。没错,在那时候我们是再认真不过想得到答案,一心想解谜,但浸泡其中真正获得的却是某种视野,某个眼界的层层打开,某道通往世界的特殊前进路径。我们一边学,也被迫一边想像好填补去除不了的理解空白隙缝。认识是一趟不断修改的曲折路径,在理解和困惑的夹缝中蹒跚而行。 —— 唐诺《阅读的故事》
人世间,大概并不存在一种无穷尽、可无限提领的绝对自由,我们的有效自由,通常相对于限制,因着我们对限制的领会而得以掌握,因着我们对限制的料理而争得,这里限制,限制之外就是自由。 —— 唐诺《阅读的故事》
经验告诉我,这种你看得懂却丝毫吸收不了的绝缘现象,通常代表某一本书“暂时”并不符合你的需求,你跟它想的、关心的事彻彻底底不一样不相干。在此一层意义之上,阅读是很生物性很本能性的,就跟你体内缺什么营养会不自觉想摄取什么样的食物一般,就跟养猫养狗的人晓得它们会自己跑野地找某种草吃一般,这不过度延伸不无限上纲的话,可以使相当准确的阅读判断。 —— 唐诺《阅读的故事》
阅读者愈受书籍中更好世界的诱引,相对便离开眼前的世界愈远;愈理解存放在书籍中种种更好的世界,相对便愈容易看清眼前世界的贫薄、粗陋、乏味和不义,甚至到达难以忍受的地步。而且刺激的是,阅读者所看到并视之为珍宝的这些更好的世界,直截了当说,却通常是一个一个“被击败”的世界——被历史的偶然机遇击败、被习焉不察的流俗击败、被人们的粗疏、懒怠、不讲道理和坏品,位坏程度击败。它们好像愈精致,在书籍中的世界活得愈欣然,就愈难移植到五浊恶世的现实空气中存活似的。于是,阅读者等于是以两倍的速度和眼前的世界分离,正义感和鉴赏力尤其在其中扮演推进器的角色,很容易把认真的阅读者抛到一个被彼此不断远离的应然世界和实然世界暴烈拉扯的尴尬位置,仿佛问他要钱还要命的二选一。 —— 唐诺《阅读的故事》
事实上,每一种书写也都意味着书写者的某种不满意——生命的起源我相信绝不是你们讲的那样、原子真的不能再分割下去吗我不信、弱势的劳工会永远甘心受黑心资本家的剥削宰制不起身反击吗、性爱姿势就只这几种是吗?除了奥斯瓦尔德一个之外还有谁也想杀肯尼迪、我们人死后究竟到哪里去云云。每一本书于是也通过驳斥、质疑、描述、解释、想像,揭示着整个或局部世界的某一种他认定的模样和底层真相,每一本书,都是一个可能的世界。 —— 唐诺《阅读的故事》
以有涯的阅读之身,面对无涯的阅读之海,我们终究得作出抉择,并心痛地放弃某些东西,不必等到死亡悍厉地阻止这一切。当然,这么说可能是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就成为某种懒人的借口,但一个阅读者要不要诚实面对自己,这是旁人不好多嘴的,我们最多只能善尽提醒的言责。 —— 唐诺《阅读的故事》
阅读的人穷尽一生之力,极其可能还是未能为自己心中大疑找到答案,但只要阅读一天仍顽强进行,可能性就一天不消失。答案可能导向绝望,但可能性永远不会,可能性正正是绝望的反义字,它永远为人预留了一搏的余地。 —— 唐诺《阅读的故事》
所谓的时间不够,是特定性、针对性的用词,意思是我们因为把时间花在某某某某事情上头,以至于我们也想做的某某某某事便被排挤了,因此,不真的是时间的绝对值匮乏,而是我们一己的价值排列和选择问题。 —— 唐诺《阅读的故事》
“事实上,这里存在一个常识性的社会铁律让人沮丧:说话对象的多寡和说话内容范畴的大小,基本上是一个急剧的、放大的反比关系,你设定的说话对象每扩大一分,你的内容便得相应的收缩三分五分,而且只能有一个走向,那就是朝着更简单、更保守、更安全无害处陷缩。” —— 唐诺《世间的名字》
它把最巨大的空间和最辽穹的时间拉到我们伸手可及之处,成为我们生命经历的一部分构成,和我们自身的存在取得坚实的联系,人寂寞但并不感觉孤立,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英勇之情和平等,让自己扩而大之的一种极其舒适充满自信的平等。 —— 唐诺《世间的名字》
简介:本名谢材俊,1958年生于台湾宜兰。长期从事图书出版工作,现为自由读书人,专注于与阅读相关的自由写作,自称“专业读者”。著有《读者时代》、《阅读的故事》、《文字的故事》、《唐诺推理小说导读选》、《球迷唐诺看球》等。详细